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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属于我们只有一次,一切都需要时间去完成。泰戈尔说:“蝴蝶计算的,不是月份,而是刹那,蝴蝶拥有足够的时间。”要是按小单位算,人生好像显得很丰盛:有暴多刹那,狂多瞬间,极多弹指,挺多须臾……古人的这种划分是不是在制造一种安慰呢?可生活中没法用这么微小的单位去计量时光,就像挖耳勺不能当汤勺用,牙签也不能当筷子使。大把大把的有姓名的时间被打包花掉,无可怜惜。直至最后发现被打包的它们其实是个轻飘飘的整体,它的名字叫――一辈子。除了这一生,我们又没有别的时间。

我不会写诗。纯纯的喜欢过一些东西,蠢蠢的努力过,一生矛盾,但始终没有变得复杂。我认定了这样的人生值得一活,可以无限接近诗句,无限接近向美的皈依。在时间那最真实的界碑前,我已经不敢代表什么“界”。或许我可以用执拗的经历做一块碑牌,站立在一个路口,写上我们曾经那么爱和那么费尽思量,以及身体曾经的去处和精神溢出过的边界。我还站在这里。就如此站立着,笔直的像一句誓言。

可是,睡中的他竟让我觉得脆弱的象轻轻一碰就会碎掉,我只能呆望着他,然后悄悄退出他的房间,独自在黑暗中感受他笑容下的孤单。他那么努力地在我面前掩藏他的一切低落不快,只想给我世界上最光明最美好的东西,我怎么能不知道他的用心,于是,他看到的是我一直展现的乖巧和快乐。我们乐此不疲地玩着这个我们共同的游戏,却在这背后一切,付出了我们所有的情感和依托。

沈先生有时拉一个熟人去给少数爱好文学、写写东西的同学讲一点什么。金先生有一次也被拉了去。他讲的题目是《小说和哲学》。题目是沈先生给他出的。大家以为金先生一定会讲出一番道理。不料金先生讲了半天,结论却是:小说和哲学没有关系。有人问:那么《红楼梦》呢?金先生说:“红楼梦里的哲学不是哲学。”他讲着讲着,忽然停下来:“对不起,我这里有个小动物。”他把右手伸进后脖颈,捉出了一个跳蚤,捏在手指里看看,甚为得意。

日本人派飞机来轰炸昆明,其实没有什么实际的军事意义,用意不过是吓唬吓唬昆明人,施加威胁,使人产生恐惧。他们不知道中国人的心理是有很大的弹性的,不那么容易被吓得魂不附体。我们这个民族,长期以来,生于忧患,已经很“皮实”了,对于任何猝然而来的灾难,都用一种“儒道互补”的精神对待之。这种“儒道互补”的真髓,即“不在乎”。这种“不在乎”精神,是永远征不服的。

大概凡是古老,纯熟,熏黄,熟炼的事物,都使我得到同样的愉快。如一只熏黑的陶锅在烘炉上用慢火炖猪肉时所发出的锅中徐吟的声调,是使我感到同观人烧大烟一样的兴趣。或如一本用过二十年而尚未破烂的字典,或是一张用了半世的书桌,或如看见街上一块熏黑了老气横秋的招牌,或是看见书法大家苍劲雄深的笔迹,都令人有相同的快乐,人生世上如岁月之有四时,必须要经过这纯熟时期,如女人发育健全遭遇安顺的,亦必有一时徐娘半老的风韵,为二八佳人所绝不可及者。

秋天的黄昏,一人独坐在沙发上抽烟,看烟头白灰之下露出红光,微微透露出暖气,心头的情绪便跟着那蓝烟缭绕而上,一样的轻松,一样的自由。不转眼缭烟变成缕缕的细丝,慢慢不见了,而那霎时,心上的情绪也跟着消沉于大千世界,所以也不讲那时的情绪,而只讲那时的情绪的况味。待要再划一根洋火,再点起那已点过三四次的雪茄,却因白灰已积得太多,点不着,乃轻轻的一弹,烟灰静悄悄的落在铜炉上,其静寂如同我此时用毛笔写在中纸上一样,一点的声息也没有。于是再点起来,一口一口的吞云吐露,香气扑鼻,宛如偎红倚翠温香在抱情调。于是想到烟,想到这烟一股温煦的热气,想到室中缭绕暗淡的烟霞,想到秋天的意味。

在这个来去匆匆的季节里,一切敏感细胞都奢侈得如同凯撒大帝的绸衣,徒留无数次的希望在无数次的失望前撞得粉身碎骨,无数次的激扬在无数次的颓丧下摔得头破血流。每个人都比昨天更加明白理想和现实之间那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同时也比昨天更加拼命努力挣扎,试图挤过那道窄窄的独木桥,哪怕明知是徒劳。 ――会是徒劳么? 当这个锥心的问号在夜阑人静的时候一次次猛烈叩击心门,每个人都难以承受那潮涌而至的恐慌和迷茫,于是逼着自己埋进去,埋进书本,埋进试卷,埋进密不透风的黑茧――为的只是有朝一日的破茧成蝶。

人生中再也不会有哪个时期像那时一样专一地,单纯地,坚决地,几近固执而又饱含信仰和希冀地,心无旁贷乃至与世隔绝地为了一个认定的目标而奋斗。当你在若干年后某个悠闲的下午,回想起自己曾经的坚忍和耐力,曾经的执著和付出,曾经的汗水和泪水,那会是怎样一种感动和庆幸,怎样一种欣慰和尊敬――尊敬你自己。是的,在这个过程中,我感谢父母感谢老师感谢同学感谢朋友感谢所有关心我帮助我的人,但我最感谢的,还是我自己。

我辛辛苦苦挣来的家,不过是城市里的一片马赛克?一块带编号的砖?一片署名的瓷片?每天的所谓回家,莫非只是为了走回那个编号,像进电影院般对号入座?唯一区别即我买的是年票?50年通票? 几个问号,问得我内心震动。父母辛劳大半生为的就是这样一个抽屉,能放下我们的喜怒哀乐,让我们能在偌大的城市有个安身之所。然而,这样的抽屉,加上贷款的数字,会不会拖住的生活追求幸福的脚步?

高楼大厦夺走了地平线,灰蒙蒙的尘霾,空气中老有油乎乎的腻感,挥之不散的汽油味,即使你捂起了耳朵,也挡不住车流的喇叭,没有旷野远山,没有庄稼地,只有牛角一样粗硬的黑水泥和钢化砖。所有的景色,所有的目击物,皆无施洗过的那种鲜艳和亮泽、那抹蔬菜般的翠绿与寂静……你意识不到一种“新”,察觉不到婴儿醒时的那种清新与好奇,即使你大睁着眼,仍觉得在昏沉的睡雾中。

“死”本身是一种矗立,和“生”一样披覆尊严,它需要访问和垂怜,但拒绝轻薄和廉价的施舍。你须仰望,须心存虔诚和敬意,你脚步要轻,灵魂要诚实,要以生命的名义献上一份寂静、一柱心香……因为那个人,那个与你一样有着头颅、梦想、悲欢、家眷和不尽情思的逝者,你们都是生命,都有着惊人相似的生命共性。假如你实在做不到,无法献出这么多,那唯一的选择即远离,远离别人的不幸,免去打扰人家。一个没有悲痛感的人,对悲剧采取缺席的态度,也算是良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