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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百草园比较的无味:下了雪,可就两样了。拍雪人(将自己的全形印在雪上)和塑雪罗汉需要人们鉴赏,这是荒园,人迹罕至,所以不相宜,只好来捕鸟。薄薄的雪,是不行的;总须积雪盖了地面一两天,鸟雀们久已无处觅食的时候才好。扫开一块雪,露出地面用一枝短木棒支起一面大的竹筛来下面撒些秕谷,棒上系一条长绳,人远远地牵着,看鸟雀下来啄食,走到竹筛底下的时候,将绳子一拉,便罩住了。但所得的鸟雀居多,也有白颊的“张飞鸟‘',性子很躁,养不过夜的。

我在对深奥的问题进行处理时,就像在洗冷水澡时一样,飞快地进入,然后又飞快地出来。有的人说,在水里不能浸得太深,其实这是怕水的迷信的缘故,是没有亲身体验的理论。噢!冰凉的水让你的动作迅速!但顺便问一句:对事物只作浮光掠影式的接触和闪电般的观察,是不是就肯定不能理解和认识它呢?是不是一定要像母鸡孵蛋一样整天对这事物追根溯源不可呢?是不是一定要和牛顿在谈论自己时所说的那样,做一个危险的人工孵化器呢?但至少还有着很多特别让人犯难、感到棘手的真理,它们都是在一刹那被人领悟到的,这实在是令人惊喜……

如果一个人在自己的信仰和评价中坚持马虎的态度,如果“对每件事都应有确切的把握”对他来说既不是内心最深切的要求和最诚挚的愿望,也不是用以区分人的高低的尺度,那么,这至少暴露出某些虔诚的人们对理性的憎恶和良知的泯灭!可是,就是有一些人,他们已经身陷这种重复一致的论调、莫名其妙的不确定性和多义性的存在里面,而不去追问,更没有追问的欲望和兴趣,甚至他们还往往通过嘲笑发问者的呆滞来表达自己的憎恶之情。这便是我所认为的鄙俗和不齿,也是我要在每个人身上首先寻找的一种情境。

然而对于一些所谓的道德发明者与宗教创立者以及为道德评价而斗争的人、鼓吹良心谴责、煽动宗教战争的导师层出不穷的情况,究竟是意味着什么呢?而那些活跃在历史舞台上的英雄豪杰们所代表的又是什么呢?事实上,所有的英雄都大同小异,其他偶然性的可见的东西仅仅只是一种为英雄所做的铺垫,它们在一场表演中担任的角色,也许是道具、布景,也许是一些小角色――英雄的密友、贴身仆役等。(诗人就可以说是某些道德观念的贴身仆役。)虽然,这些悲剧人物自己认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上帝的利益,并将自己当做是上帝的使者,但是,这些行为的实质还是出自本性利益,当然,这是可以理解的。

例如存在以下一些错误信条:世界上有恒久不变的和相同的事物存在;还存在着物体、实体和肉体;一个事物看起来本身是什么,它就是什么;我们的意志永远是自由的、不受任何约束的;那些对我有益的东西,其本身就是有益的。如此种种,不一而足。只是怀疑和否定这些信条的人在很晚以后才出现,真理也才露出头来,也不过仅仅是一种无力的认知形式而已。似乎人们不希望与真理生活在一起,我们的肌体组织就是为了与真理形成对立而设置的,肌体的一些高级功能、感知以及每种情感都与那些自古就被接受了的基本的错误合作,甚至那些信条在知识领域竟然演变成了人判断“真”与“假”的标准了,一直到纯粹逻辑的最冷僻的范围,大概都是如此。

一切高尚、慷慨的情感对卑贱的人来说都显得毫无意义,因而也是不可信的。当他们听到有关这种情感的讨论时,只会眨眨眼睛,似乎想说:“也许这些东西是有一些好处的,可无论如何我是看不到的,谁能够透过墙看到那边的东西呢?”他们对用怀疑的眼光审视着高尚的人,就好像高尚的人正在隐秘的小道里找寻什么好处似的。一旦他们确信高尚的人并没有捞到任何好处,就会立刻换上一副得意的表情,蔑视和嘲笑高尚的人的快乐,把他们当傻瓜来看。“一个人怎么能在处境不利时还高兴得起来呢!怎么会眼睁睁地甘于身处不利境地呢!那一定是受了所谓的高贵的人的影响,失去了理性,出现了一种病态反应。”他们这样想着,随即又投去轻蔑的一瞥。他们是多么鄙视那些疯癫的人从坚定的思想中滋生的欢乐啊!

高等一点儿的人致力于尝试一些特殊的事物以及一般受人冷落、似乎并不美好的事物。他们的价值标准和一般人不同。不过在大多数时候,他们又认为自己的价值标准与常人无异,还将他们的价值和非价值当成普遍适用的价值和非价值,这样,他们的内心便在理解困难与不切实际中挣扎。他们深信自己具有潜藏在所有人心中的激情,并且对此极为热衷,还大加辩护。如果这些特殊的人并不了解自身的特殊性,那么他们又怎么能够去了解卑贱的人,并且正确地评估世情常规呢!这也是他们认为世人愚昧、不当和空想的地方,他们对世界的混乱状态惊讶不已,为何世间有“亟待做”的事情呢?――这恰恰就是高尚的人的不当之处。

我的空中楼阁 山如眉黛,小屋恰似眉梢的痣一点。十分清新,十分自然,我的小屋玲珑地立于山脊一个柔和的角度上。世界上有很多已经很美的东西,还需要一些点缀,山也是。小屋的出现,点破了山的寂寞,好比一望无际的水面飘过一片风帆,辽阔无边的天空掠过一只飞雁,是单纯的底色上一点灵动的色彩,是山川美景中的一点生气,一点情调。小屋点缀了山,什么来点缀小屋呢?那是树!山上有一片纯绿色的无花树;花是美丽的,树的美丽也不逊于花。花好比人的面庞,树好比人的姿态。树的美在于姿势的清健或挺拔、苗条和婀娜,在于活力,在于精神!

我被山西商人那种精神及眼界所震撼。在自然条件艰苦的前提下,他们没有自怨自艾,没有你争我夺,没有把有限的精力花费在自己脚下那片贫瘠的土地上,他们也没有揭竿而起。而是将目光对准家乡以外的世界。虽然这目光是懵懂的,是幼稚的,但就想当年放眼看世界的严复一样,都是一个创举。当然他们也有自己的缺陷,但是他们还是一群可敬的人们,一群纯粹的商人,一群以智以力,以勤以苦,取尽天下财的人。

我曾有缘,在黄昏的江船上仰望过白帝城,顶着浓冽的秋霜登临过黄鹤楼,还在一个冬夜摸到了寒山寺。我的周围,人头济济,差不多绝大多数人的心头,都回荡着那几首不必引述的诗。人们来寻景,更来寻诗。这些诗,他们在孩提时代就能背诵。孩子们的想象,诚恳而逼真。因此,这些城,这些楼,这些寺,早在心头自行搭建。待到年长,当他们刚刚意识到有足够脚力的时候,也就给自己负上了一笔沉重的宿债,焦渴地企盼着对诗境实地的踏访。为童年,为历史,为许多无法言传的原因。有时候,这种焦渴,简直就像对失落的故乡的寻找,对离散的亲人的查访。

“东方人是精神性的、道德性的,这一说法究竟意味着什么?舍弃俗世隐遁山中,独自耽于冥想的人,东方人谓之圣人或高洁之士。可是在西方,不会把这样的人看做高洁之士,这只不过是利己主义者。我们把那些勇敢地站在街头,为病人发药饵,给穷人送物资,为社会一般人谋求幸福、牺牲自己忘我工作的人,称作真正的有道德的人,把他们的工作称作一种精神性的事业。”

女人总是藏于暗夜的深处,昼间不露姿态,只是如幻影一般出现于“梦无绪”的世界。她们像月光一样青白,像虫声一般幽微,像草叶上的露水一样脆弱。总之,她们是黑暗的自然界诞生的一群凄艳的妖魔。往昔,男女作歌互相赠答,常常把爱情比作月亮或露水,这绝非如我们所想象的一种轻率的比喻。想那一夜柔情,香梦初醒,男人踏着庭前草叶归去,晨露瀼瀼,打湿了襟袖。露水,月光,虫鸣,情爱,彼此关系甚为紧密,有时会觉得互为一体。

中国人也爱玉石,那种经过几百年古老空气凝聚的石块温润莹洁,深奥幽邃,魅力无限。这样的感觉不正是我们东方人才有吗?这种玉石既没有红宝石、绿宝石那样的色彩,也没有金刚石那样的光辉,究竟爱的是什么呢?我们也弄不清楚。可是一看到那浑厚蕴藉的肌理,就知道这是中国的玉石,想到悠久的中国文明的琐屑都积聚在这团浑厚的浊云之中,中国人酷好这样的色泽和物质,也就没有什么奇怪,可以理解了。